五月初一

五月來了，端午節前的大集可太熱鬧了，街上有種背筐擠背筐的感覺。父親和哥哥早早就出門擺渡，今天要出門的人肯定超級多。芍藥原本是跟著娘親去趕集的，走著走著，被一個個背筐擠散。芍藥在這裏出生長大，在趕集的時候走散也是常有的事，兩人都沒有著急。市集的攤子一直擺到了城東的祈雨亭，芍藥跟著人流走到這裏，想要逆流而上走回家實在是太費勁了，抄了條小道向南，沿著外城河回家。

這就是夏天，雨說下就下，說大就大，從聞到下雨的味道，再到雨下下來只在眨眼之間。芍藥只好跑到一個小廟裏避雨。土地廟有些破敗，住在這兒的叫花子不知道被雨困在哪兒，並沒有人。

看著廟裏的破瓦片，芍藥想起來小時候和連翹、來順他們玩的過家家，這些瓦片就是鍋碗瓢盆，案上常年累積的細灰就是鹽，菜是裂開磚縫裏長出來的野草。夏天的時候結出紫紅色的小果子，一串一串的，搗成泥，還挺像那麽回事兒的。

正在回憶裏，來了位新的避雨的人。芍藥是先聽見跑進來的腳步聲還是先看見灰白色的身影從雨簾裏闖進來，現在是分不清的，只是一眼就認出來那人是水花大王。雨落在灰白色的衣服上變出雨花，戴著竹帽，多濕在肩頭。來者沒有註意到廟裏還坐著個人，埋頭跑進來，再埋頭拍著身上的水，竹帽上的水緩緩滴下來。

芍藥一動不動，等著這個呆子擡頭。

“早。”芍藥見過邱岳和來順在一起玩時的笑臉，這笑些許勉強。

“不早了，我要回家了。”

“這麽大的雨？”邱岳眉頭微皺，聲音倒是不急不慢的。

“嗯，我娘該著急了。”芍藥你是真的笨啊，說啥呢，明明你先來也不該你走啊，這麽大的雨呢。說出去的時候芍藥就開始後悔。

“你今年幾歲？”邱岳也不說什麽等下再回去的話，走到芍藥旁邊一個灰撲撲的蒲團上坐下。

“十四。”芍藥抱著自己的腿，看著外面的雨，輕言細語。天哪，我的聲音要是被連翹聽到肯定又要學我。“你呢？來順的弟弟，那你比他小的吧？”

“嗯，我十六。”邱岳雙手搭在膝蓋上，也看著門外的雨，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門檻裏邊濕得越來越過來。

“你多高？”雨聲嘩嘩，聽得久了被耳朵自動忽略，很特殊的安靜被芍藥打破。“你別說，我猜一下……七尺半？”

邱岳眼神裏是難以置信，張張嘴又好像說不出來什麽。“我看人一向不準，你別這麽看著我。”芍藥連忙找補，不過自己是真的看不出來一個人多高，平時掂重量也掂不出。

“八尺。”

“那我說的也沒差多少啊，幹嘛生氣。”

“我沒生氣。”

“那你有四鈞？”

“我看上去那麽瘦嗎？”

“說少了？我看人一向不準。”

“沒生氣。”

“所以？”

“立夏的時候五鈞多。”

“哇，還真看不出來。”

“……算了，長得結實。”

“你是說五鈞肉長在八尺上嗎？這……”

“我是圓的，又不是扁的。”

“是，我看人一向不準。”

“沒生氣，我不是那種人。”

知道你不是那種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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